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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争

剑争

这江湖上,已少有人知道为什么龙台的三少爷被叫为三少爷,所以更是没几个人知道三少爷名什姓什,只是称他一声三少爷。

三少爷本事有很多,但单论赏剑,江湖上是没人敢自称比的过三少爷的。

三少爷赏剑,却不似他人总长篇大论,涛涛如江水讲个不停。他赏剑,永远只说那么一句话。

比如当初龙泉道场的道长虚华,花费五年光阴铸成宝剑“九离”时,三少爷被请去赏剑。他细细地把玩了半个时辰后,方才说了句“好生霸道的剑”。虚华再想请三少爷说些什么,却只见三少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许久才说了句“若道长愿将此剑沉入武当洗剑池,鄙人愿让道长在家中任选一物取走,不知道长可否愿意。”

虚华自然是没同意三少爷的话,于是在一片哗然声中,三少爷长叹一声,甩袖而去。

五日之后,龙泉道场被魔教奇袭,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全被杀了,虚华更是被人砍了头颅,当礼送到武当山上去了。之后魔教教主端抚我,持九离剑,不知斩杀了多少正道人士,最后是漠北少侠华易生以不世神功“北朔斜阳”打败端无我我,折断九离,这事方才是结束,武林也是因此事人心惶惶。

而三少爷的那句“这剑好生霸道”和他对虚华所说的,成了他传说的一部分。江湖中人,也是没人胆敢不信三少爷的话。

但那之后,却很少有人请三少爷赏剑,而三少爷赏剑时,也只是说那简短的一句话。

而今日,天剑山庄庄主万平波,却是派人请三少爷来赏剑。

江湖上的人是知晓万平波让三少爷赏什么剑的。那万平波,近来是娶了个小他二十岁的侧房,这本也没什么,毕竟像他这样身份之人而收年轻小妾的也不少,但就是这侧房是被火烧过的,半张脸都如鬼般见不得人。而万平波娶她的唯一原因便是她是铸剑大师莫高的徒弟。万平波有多爱剑,是无人不知晓的。而那女人的嫁妆中便有一柄莫高铸的剑。

莫高所铸之剑迄今为止只三把,一把是剑客夜不川的“云”,一把是皇上的御剑“天下”,最后一把是武当掌门的“真武”。这三把剑,都是这天下一顶一的好剑,而三少爷也从未赏过这莫高的三把剑。

所以,江湖上所有人都在猜测天下第一赏剑之人会如何评价这天下第一铸剑师的剑。

而三少爷收了请帖后,算下了日子,便是叫自己的徒弟去北庄请了辆最好的马车,自己则是沐浴更衣,焚香食斋。待到赏剑之日将近时,才驱车前往。

徒弟是不明白要这般做的缘故,他也问三少爷。三少爷正饮酒,呷了口,悠悠说道“真正的好剑是有魂的,犹若是新铸的剑,染不得半点人世间的烟俗”

到了天剑山庄已是斜阳西落,山庄的人毕恭毕敬的把三少爷请进了庄,到了大厅,堂里满是应万平波之邀而来的群雄,连一向神出鬼没的夜不川,也是倚着堂口的柱子,抱着“云”,闭着眼。

没人知道为何夜不川敢来这里,毕竟夜不川正是用那把“云”,在七年前于华山之巅一剑破了万平波的弟弟——当时天下第一剑客万平涛的招式,使得万平涛当场不堪此辱自尽。

但他还是来了,一如他往常一般让人琢磨不透。

三少爷先是瞧了眼夜不川,没说什么,遂径直向万平波走去了,行了礼,随后说道:“不知万庄主的剑在何处。”

万平波知道三少爷的性子,不多言,转身便取出一紫檀木匣,双手捧着,“还请三少爷赏脸。”

推开匣盖,所有人都伸长脖子看去,没人不想知道那莫高究竟铸了怎样的剑。霎时,一闪寒光跃出,不见其形,只觉其气,便是一阵胆寒,谁也不晓得这等锐利之剑到底是用何等办法铸出的,莫高不愧于其第一铸剑师之名号。

三少爷取出了剑,剑身当真如银龙下凡,寒光四散,教人不敢直视,生怕下一秒便让人用这剑取了性命。三少爷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剑,半晌后又是用手轻拂剑身,忽而轻弹一下,发出一阵银铃般的鸣响。

这毫无疑问是把好剑,但当众人向三少爷望去,三少爷的神情却是愈发凝重。

“是柄好剑,只可惜用情太深。”而后将剑归于匣中,抬头看向万平波道“不知方庄主可愿让鄙人见一见尊夫人。”

万平波有些不知所措,但仍是叫到“快去叫阿大来。”

“不,鄙人想见的是那位新娶的夫人。”三少爷如是道。

万平波似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明白,只好派人去请那七夫人来。

不久那位见不得人的七夫人来了,着一青衫,脸上盖着纱,隐约看到那烧伤的半边脸。

三少爷看着她,半晌后,说道“鄙人虽不才,但也是通晓些药石之术。若夫人不介意,可否来鄙人屋中,让鄙人为夫人医一医面上灼伤。”

此刻,群雄不由得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猜三少爷是作何打算。

万平波自是震惊不已,正打算开口答应,却是听见幽幽的一句“多谢三少爷好意,小女子心领了。但这伤对小女子来说意义甚大,还请三少爷见谅。”

这次,已然是让群雄惊住,要知能让三少爷说出这般话,便是不得了,谁敢拒绝。况且惜身爱美本就是少女天性,是何等是让着七夫人宁愿终日见不得人也不愿忘记。

三少爷长叹口气,抱了拳说了句珍重,便是在群人目视下缓缓向门走去,走过夜不川,轻语道“何苦呢。”

“还人情罢了。”夜不川悠然说道。

三少爷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夜不川仍是立在那柱子旁,抱着他的“云”。

三年过去了,万平波的天剑山庄却是越发强势,而那七夫人为万平波生了一个女儿,万平波也因那剑而威名俱增,越来越多江湖名士败在他手下。似乎这偌大的武林中,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

最后万平波自称武林盟主,又用钱打通了朝廷,得了个什么武道司督察的官,由此万平波算是了却了自己的心愿,便又是邀请三少爷去他哪里再赏那“万盟”剑。

但三少爷没去,夜不川也如此,华易生也只是派了人送了贴贺帖庆祝罢了。

在万平波将称霸的那天夜里,想不明白道理的徒弟便是向问师傅问及此事,于是三少爷便抽出躺椅,取出珍藏数年的“醉千杯”。打开坛子,取出酒碗说道“来,师傅教你吃酒。”

这不像三少爷的作风,但徒弟也只好随着三少爷来,一口下去,便上了脸,而三少爷却是一碗接着一碗。“你这劣徒,平时嚷着要喝,此时教你喝你却不喝了!来,给我干了这碗!”

于是徒弟只好硬着头皮再喝了一碗,随即便是晕了过去

等徒弟酒醒后,已是月中之时,三少爷打着折扇,身旁的酒坛却已是空了。

徒弟不知该干什说什,只好看着三少爷,正躺着的三少爷,却忽然开始悠悠说着。

“莫高的剑之所以是好剑,是因为动了真情。大凡好剑,无一不是铸剑师以心血铸入剑中,一如干将莫邪,夫妻同心,情坚金石,是故双剑一成,天下尽知。而莫高的四把剑,云,似友非友,情密乱离,是故天下不曾有剑可以折断,天下,投其所好,唯有利之,是故流华光于表,尽现帝威,却不堪一战,真武,敬恩并有,情重如山,是故内敛沉重,一如凌明,高深莫测,至于那万盟,恨意九转,杀意尽现,是故至刚至烈,如一现昙花。”

“那万平波当年成立天剑山庄,为得镇庄宝物,竟夜袭当时天下第一铸剑家族,高阳司马,一夜大火,使那高阳镇全为火海。司马家自此除名,奈何当时端木无我进军中原,江湖上各家元气大伤,也只得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不过万平波那次却什么也没得到,只因司马家铸剑不留剑,若有剑成,便秘送他人,那传家的铸剑谱也是口传心授,不留于世。恼羞成怒的万平波杀尽司马家人,却不曾有一人泄密剑谱。只是司马家的幺女据说因高人相救活了下来,成了司马家唯一的血脉。”

“师傅,你的意思是,莫高是司马家的幺女,化作七夫人在万平波身边伺机杀他。”“那师傅为何知道如此多司马家的秘闻,而且师傅,你会铸剑的吧?”

三少爷没有回答,只是望月,合上折扇,道“我只是龙台的三少爷罢了。”

三日后,万平波称盟当日,朝廷以三千铁骑踏平天剑山庄,更令人于当场捉杀万平波,定罪私拥家丁为军,聚绿林匪徒,行大逆为反。于是万平波一世心血毁于一旦,在其于江东逃命时,船沉江心,一家亲信,无一幸免,而他的尸首被人于大江中捞起,心口中了一剑,方寸大小。而那万盟也断为两段,那位七夫人有人传闻坐船逃了,但在那样的天气里,没人从湖中的船上逃的出来。

没人知晓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那莫高也不在江湖上现身,也不曾再有其所铸之剑。

夜不川仍是那个行踪难辨的天下第一剑客,没人能晓得他的想法,只是有人说他身边不知何时起多了个小女孩;华易生还是那个行侠仗义的漠北大侠,威望也是不知不觉中超了那万平波,不过他谢绝了那些想请他统领武林的邀请。

人们渐渐忘了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万平波,一如忘了龙台的三少爷为什么要叫他三少爷。

江湖终究还是那个江湖。

而三少爷仍是龙台三少爷,时不时的有人请去他赏剑。

只是每当赏剑之时,三少爷的眼中多了几分难言的伤愁。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是怀念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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